有这样一种声音
综述,散文,和文章 October 1, 2023
(准决赛作品)
父亲的字是我脑海中的一个符号。
在我小学的时候,爸爸在我的家校联系册上总是工工整整地签上他的名字,交作业时,老师看过我爸的签名后每次都附加一句感叹:你爸爸的字真好看,你要好好向你爸爸学习。从此爸爸的字在我的心中成了一种声音,它绵延着,我却因为幼小无知,不懂它想传递的内涵。当然顽皮的我会偷偷溜进爸爸的书房,拿出爸爸写过的本子一遍一遍描上面的字,直到听到爸爸的脚步声,我才肯慢慢挪下椅子,走出书房。可我那时候写的字又大又没有章法,看着我难看的字我都会这样想,我到底是不是我爸亲生的啊?
印象中,爸爸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一封漂亮的信。上面的每一个字都生龙活虎的,还带着熟悉的韵律。那是初中的时候,老师要求我们的家长写一封信给孩子,要在特定的时候才能打开。打开时,满满两大张信纸上写着爸爸那细腻、稳重的字,内心被什么也填充得满满的,我并不在乎爸爸到底写了些什么,只是那些字,那些令我神往的字就已经足够了。是的,爸爸的字一直嵌在我的周围,从小我被包了的书的封面上,都是爸爸写的字,他会用不同的字体写不同的科目,我那时顶喜欢用爸爸写的这些字去赢得同学们的几声赞叹,但如今却觉得并没有当时的那种欣喜了。
依旧是爸爸签的名,依旧是课本上爸爸写的科目,可我总觉得它给了我一种距离感。回想起小时候,我是怎么建立起对爸爸写的字的这份崇敬的?那是因为我想写出比我爸爸更好的字,赢得比我爸爸还要多的赞叹。一直以来,那些对爸爸字的赞叹声缠绕着我的心,还很骄傲的拿着他的字对别人炫耀,多少童趣般的行为阻挡了我审视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开始写我的字,而那些被我写出来的字成了一个个精灵,它们舞动着,飘荡在昨天与明天的界限中,我坚信字是有灵性的,我想悟透它们。我把它们定在我的本子上,用我的认真,用我的聪慧。写完了字,我拿起我的本子给我的妈妈看,给我的同学看,但我从未给我爸爸看过。也许在潜意识里,我已经把爸爸当成了一个竞争对手。一个强劲的对手。可爸爸总会看到我的字的,看到我写的字,爸爸从来不因我的字丑而骂我,也从不会表扬我的字漂亮,事实上爸爸用的最高的表扬就是:挺好。
挺?……好?……
我偶尔也想直视爸爸这样的竞争对手。
终究是想了个好法子,写了篇电子稿文章,软磨硬泡地粘着爸爸,让他帮忙誊写,说是来不及了,作业太多。爸爸并没有说什么,答应了。回头,自己也持着自己的执拗,认认真真地誊写了一遍。我不知道竞争的结果会如何,有时候青春就是在挑战中喧闹的。写完后,我拿着爸爸誊写的那份文章和我誊写的那份文章给了我当时最为敬重的语文老师来点评。老师捧起两篇文章,琢磨起来。一样的文章,不一样的字,我期待着什么?期待老师可以从这两份不一样的字中看到我和爸爸,到底距离有多远。
老师说:“字,你写的也不错,但是你和你爸爸的距离不在于字写的好坏,而在于一种精神。”
我又开始无尽的自我困惑了。我和爸爸的距离不在于字?
然而我也重新拾起爸爸帮我誊写的那篇作文,一个字一个的品读。铿锵有力,稳健如山。爸爸的草字有着一种根性。那晚,我看了很久,爸爸的字幻化成一种声音,无言的声音,传递着爸爸的淡定,爸爸的苍穹,爸爸的人生。
我并不知道妈妈嘴中那个会为我的成绩暗自高兴的爸爸有过怎样的表情。像所有的父亲一样,我的爸爸也稳重如山,他从不把对孩子的爱像母亲一样似水柔情的流在嘴上。长大后,我渐渐懂了,那故意将如此工整的字写在我的本子上的爸爸,那曾经偷偷看我在他书房捣腾并窃笑的爸爸,那个怀着希望写了两封信的爸爸。爸爸的字似乎是一种智者的低吟,一直在引导我,感化我,他巧妙地引导我然后看着我成长,却从不给我以真正的表扬。或许是爸爸,他,也曾希望过我能够真正静下心来,从他字的每一个笔画中听到他想传达的一种,这样的声音吧。
我的爸爸就如他的字一样,赋有稳重、细腻、和智慧。我却更想超越这样的父亲。和爸爸的朋友一起吃饭时,别人会摸着我的脑袋说,这个小孩看上去很聪明啊,真像他爸爸,然后他们会问我以后是不是想学爸爸一样当个教授。不,我不会知道我以后是否会像我爸爸一样做什么,我希望自己能像爸爸的字,能像爸爸这样一种品质,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认真地走,至于走到哪里,命运本就是完全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当然爸爸的字是我心中的一个符号,它对于我来说异常珍贵,符号是符号,但爸爸的在其中隐藏的一切,随着笔画的运势,渗出爸爸的声音。低沉,无言,亦如爸爸。
父亲的字终究是符号。但我记得有这样一种声音,让我有了方向可以创造自己的骄傲。
(指导老师 黄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