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秋雨中
综述,散文,和文章 April 14, 2025
走过许多地方,却还是会回到这里。
—-题记
老家的宅子,是我孩提时生长的地方。没有城市的喧嚣与吵闹,一番安宁祥和的景象倒也落的别致。
这宅子是外婆从重庆嫁过来那年建的。外婆从重庆远嫁西安,外公怕她想家,特地仿着重庆老家的风格为她修了这宅子。所以,妈妈是在这宅子里长大的,许多年后的我,也是如此。
很多年前的秋天,外婆总会抱着我,坐在老宅的院子里,缝缝补补。外婆生性节俭,又是巴南山里妹子,所以总是很勤俭持家。但外公穿衣服却很费,他穿破的衣服外婆也舍不得丢,总是缝缝补补后让外公继续凑活着穿。每到这时,外公总会耷拉着脸,很不高兴。外公嫌弃了,外婆也不吱声,总会沉默着把镶了补丁的衣服放在大立柜的角落,期待着还有天它幸运地会被翻出来。
那时的外婆,总会对我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幺妹儿啊,道理可懂啊?”
那时的外公,也总是慈眉善目笑眼弯弯的。很爱刚下班回家就笑着伸手抱我,连路都走不稳的我也会跌跌撞撞的想外公奔去,咿咿呀呀的跟他说话。
在我印象中,外公总不恼,平日里待人眉眼上也总是挂着微笑,却总会在谈及曾经时唉声叹气。
在我初入小学,懵懵懂懂之时,妈妈把我接回了城市。此后很多年,我未曾回过老宅。每次也总是外公外婆大包小包的来看我们,在城市里住上几日后再离开,从不让我们挽留。
老宅也在我的记忆中一点一点的变得模糊,就像铅笔写在课本上的字,经不住时间的流逝。
我未曾想过我会在这么一天又与老宅重逢。
某个安宁的夜晚,妈妈接到老家电话,便急忙带我坐上了回乡的车。时隔很多年,我才终于又与老宅重逢。
老宅,许久不见,你可还安好?
外公的突然离世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仿佛只是一个时间长了点的噩梦,但当梦醒了后,才发现其实现实和梦其实是一致的。妈妈含着泪跪在外公的遗像前,望着相片上外公斯文的样子一言不发。外婆的目光呆呆的,望向大门口,好似期盼着外公又会笑着从门外推开门进来,喊着饿。
我一个人,徘徊在老宅外。回想着已经过不去的曾经。
很多年以前,老宅东边的邻居是个勤劳能干的蜂农伯伯,会在我闹着要吃蜂蜜的时候提着两大瓶新鲜的蜂蜜推开门走进我家,会憨厚的笑着摸摸我的头,然后把蜂蜜递到我的怀中。西边是个与我同大的小男孩,白白净净的,很好看。不过不像女孩的我总会在他拿着苹果出门为妈妈跑腿时抢了他的苹果。他总会气鼓鼓的睁大眼睛看着我,而我却早已自顾自的开始品尝美味的苹果。隔壁的婶婶常笑我们俩应该换换性格。如今事隔这么多年,他也该长成个半大小伙子了吧。
那些被尘封了落了灰的岁月又重新回到了我脑海中,可当年陪我度过这段岁月的人,却都一个个的弃我而去。
外公出殡那天,天上下起了雨。家里来了很多悼念者,都聚在一楼的厅堂里,吵吵闹闹。
我一个人呆在二楼的书房中,望着书架上纸质泛黄的俄文书,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年外公手捧俄文字典的场景。
他是文革以前的学生,那时候中苏建交,学生们都改学俄语。外公是那个年代刻苦用功的学生,满怀抱负的要当大学生。可他和无数莘莘学子相同的梦想,以及他们的一腔报国热血,在十年文革面前,渺小的可怕。
从那年到今日,外公没当成大学生,没去过俄罗斯,可从没忘了当年的梦想。
我透过窗望向远处的村落,萧萧条条,悠悠然然,回想起年幼时分外公常颂的一句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远处的村落如今望上去也是加上了一笔淡淡的沧桑。外公满身风雨的度过这一生,结局也不过如此了了。
屋外的亲戚喊我下楼,加入丧葬的队伍。
我站在送葬队伍的尾端,不禁感到,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可还是薄凉不过人心。
我撑着伞,呆立在这故园秋雨中,看雨水打在屋顶的青瓦上,再顺着屋檐流下,眼泪却也情不自已的落下。